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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 文叔过世已经五天，文申侠始终维持着一种平和的气场。

         不哭不闹，规规矩矩的吃饭走路，老老实实的洗澡睡觉。对文申侠来说，他过了快三十多年的生活本来就该是这样子的，三十岁之后癫姐和GOGO的强行捣乱才是真正的偏离正常轨道。谷一夏当然是不会这么想的。跟足了这俩父子全程，他觉得做室友做成自己这样也是可圈可点了。按照原计划，谷一夏已经做好了在短期之内夹着尾巴做人的准备，要顺着盲侠，绝不在任何层面上刺激他。结果，从文叔安乐死之后，文申侠每天讲的话连十句都不够，带他去哪儿也不问，跟着就走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。刚开始，谷一夏认为这个情况完全在自己的接受范围内。但是没过两天，看着盲侠任他怎么撒泼撩拨都一潭死水的样子，他就发觉自己的耐心以一种令自己惊讶的速度到达了极限。

        在餐厅吃晚饭，他故意抢文申侠正吃着的肉丸。文申侠居然没有嫌弃，没有发脾气。拿着空空如也的叉子好像没有反应过来，停顿了两秒，摇着头叹了口气，低头叉起下一口意粉，安静又温柔。谷一夏知道附近桌子都在偷摸的看着他们，但他当下唯一的感觉就是浑身都不对劲。

       现在什么情况？死老窦啊！这么平静真是撞鬼了！

        晚饭后，文申侠拒绝了谷一夏的陪同，自己一个人先回酒店房间，谷一夏百无聊赖的在楼下闲逛。欧洲打烊的时间早，大多数的商铺早已关门，街上只有零星的街灯在光突突的枝丫间亮着。难得路过一家还没关门，谷一夏进去逛了两圈，出来的时候手上多提了一个纸袋，纸袋里是一瓶红酒。

        按好了电梯楼层，谷一夏端详了一圈酒瓶上的标签，一边想着自己的卡里的余额，忍不住还是有点肉痛，心里默念钱财身外物，兄弟大如天。

        顶多回去提高调查业务的收费嘛。

        谷一夏嘀卡推门，文申侠身上还是外出时的装扮，风衣衬衫墨镜皮鞋，一样没脱没换。电视机里金发的女主播知性优雅，文申侠不知道是不是在听，在沙发里靠着也没什么表情。文申侠手边有张小茶桌，谷一夏从上面拿起杯子喝了一口，从喉咙一路冻到胃里，皱起了眉，“大冬天喝什么冰水，伤胃。喝我这个啦。”晃了晃袋子，发出液体撞击玻璃瓶的声音。

        谷一夏在小厨房里把冰水倒干，打开酒塞往玻璃杯里倒酒。半杯暗红的液体在杯子里晃荡，在杯壁上留下浅色的痕迹。谷一夏想了想又打开酒瓶，又继续往杯子里倒。

        回到主卧，还没靠近，文申侠就嗅到了空气里弥漫着的花果的浓香，抬了抬眉，“好东西。GOGO，你发达了？”谷一夏不知道为什么，被他这么一问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，把酒杯放在他面前的茶桌上，随口敷衍，“又不是穷到要睡大街，还是要对自己好一点的嘛。”文申侠对这个论调不置可否，伸手摸索着酒杯，把拇指探入杯口。这杯东西满得都要撒了，哪有人这样倒洋酒的。懒得说他，文申侠两手捧起酒杯，小心的探头往杯子里嘬了一小口。谷一夏见他仰起头舒了长长的一口气， “你买了这瓶东西，睡大街看来也是指日可待了。”“买东西你喝，你还这么说我，唔知系你无瘾定系我无瘾。不过算，我大方原谅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 谷一夏在小厨房里翻箱倒柜了半天，也没找到酒杯放在哪里，只能随手拿了一个白瓷茶杯装酒。想起冰箱里有昨天吃剩的两个橙子，有点酸，剥了皮切成块，顺手往里面倒了两包咖啡糖。

         一出厨房，谷一夏看着文申侠就愣了愣。文申侠双手正搭在膝上，低着头，面对着自己的十根指头相互摩擦拨弄。谷一夏说不出哪里不对，放下酒和橙子跑到他 面前。盲侠低着头，谷一夏只能在他面前蹲下，发现他从脸到脖子耳朵红成了一片。茶桌上的玻璃杯空得彻底见了底，只剩下杯壁一点淡痕正在往下消退。

        这瓶酒足足四十多度，这么灌法，不会喝出酒精中毒吧？谷一夏伸手去够文申侠的脸，手指下的温度也显得特别高，“喂盲侠，系好嘢姐都唔使咁怼法啊嘛？”

        被拍了两下脸，文申侠反应了好几秒才回过一点神，很茫然的抬起了头。两人的脸靠得很近，近到几乎让谷一夏觉得他正在凝视自己。心里有些异样，忽然看着盲侠弯起了嘴角，抿着唇开始笑，鼻息间发出轻轻的气音。谷一夏莫名其妙，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刚才说的话，确认了没什么值得好笑的地方，觉得更一头雾水，“你傻笑什么啊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 文申侠不说话还是笑，像是刚听了什么好笑的故事的笑。谷一夏盯了他一会儿，越看越觉得文申侠这样没完没了的笑相当傻，自己也终于憋不住了，也跟着嘿嘿的傻笑起来。“原来你喝大了是这样的，你自己知道的吗？从来没见过你喝醉。”文申侠没有回应，但谷一夏觉得他听懂了自己的话，觉得他笑得好像更开心。

        谷一夏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文申侠，觉得好玩。鬼使神差的伸手，反应过来的时候，已经替他取下了墨镜。文申侠罕见的没有拒绝，也没有躲闪，在另一个人的目光下半垂着眼，笑得没有防备，也没有隐藏，仅仅就是愉悦。这个情况，离谷一夏预计的把酒言欢促膝谈心还是有点差别，也拿不准这酒钱到底算不算是花到位了。看盲侠笑得这个没心没肺的鬼样子，勉强算是初步到位了吧。

          电话突然震动，接起来是癫姐的声音。来得太及时了。“盲侠饮大了？”“对啊，怎么搞啊？”谷一夏想着，能有个什么文申侠照料指南就最好了。然而癫姐根本无视了他的期待，在电话那头若有所思，“盲侠喝大，会好得意的。”“吓？咩意思？”谷一夏下意识的看了看文申侠。确实又几得意嘅，”不是……那我怎么办啊？”谷一夏不知道为什么癫姐这么高兴，她的安抚是相当敷衍，“哎呀，不要紧张，又不是没见过人喝大的。盲侠喝大了算是好凑的了，你们慢慢玩吧。”说完飞快的挂了电话，留谷一夏在电话的另一头听着滴滴滴，半天不知道怎么反应。

        估计文申侠今晚大概就这么着了，收拾收拾就睡吧。这几天事情多，今晚早点睡也好。谷一夏就着蹲下的姿势脱下了文申侠的鞋袜，然后脱下他的大衣。裤子该怎么换？谷一夏纠结了，上手脱皮带，这合适吗？就在他还在天人交战之际，文申侠突然撑着沙发站了起来，把谷一夏吓了一跳往后跌坐在了地上。

        “喂！你去哪啊……”谷一夏看着文申侠迈开腿，走向浴室的方向。从地上爬起来，跟着他进去，就看见文申侠正抬腿往浴盆里跨。谷一夏一把拉住他，“喝大了今晚就别洗了，明天再说吧。”文申侠好像一副没听见的样子，不管谷一夏正拉着他的手臂企图把他弄回房间，就是要往浴盆跨。谷一夏见他身体被自己拽着不能完全过去，手倒是已经快要够到了花洒的开关，“哇，手这么长……”想要去拦他，已经来不及了，水已经把两个人都淋湿了一半。谷一夏无语的看了看自己，又看了看文申侠一副不洗今晚就绝对没完的样子，手里放开他，”得得得，怕你了，你洗你洗。”

        转身出去，谷一夏听见身后的声响又回过头，就看文申侠跨进了浴缸直接打开了花洒。谷一夏一个回身冲过去把水关上，把淋得一身水的人拉出来，“得得得，你还是别动了，我帮你洗。冲凉连着毛衣冲，真系饮懵你！” 趁文申侠没有提出任何异意，谷一夏赶紧按着他的肩让他坐在浴盆边上。打开水龙头往浴盆里放热水，再攥着他的衣角把毛衣和贴身的内衣脱下来，然后解开他的皮带拉链把长裤褪下。不知道手表防不防水，还是脱下来吧。所幸文申侠全程非常配合，该伸手伸手，该抬腿抬腿，没有一点忸怩，谷一夏专注于手里的活动，也没记起来还有尴尬这回事。

        水放得差不多了，把人安置在浴盆里坐下，打湿他的头发，挤点洗发液，在他头上搓出泡沫。指尖按摩着他的头皮，谷一夏看着盲侠慢慢眯着眼，呼吸也放得更缓，像一只被捋毛捋好的了的猫，油然而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成就感。故意谄媚的在盲侠耳边问他，“老细，掂唔掂啊？”文申侠不说话，只是安静的笑，低着头把下巴撑在弯曲起来的双膝之间，连眼角也微微的弯着。

         谷一夏等了一会儿也没听见回应，不知道他听进去了没有。不过他也不介意盲侠开不开口，“又会静成这样的……不过，笑就当你非常满意的啦！下次继续帮衬我啦！”

        洗得差不多该冲水了，谷一夏往文申侠脸上看了一眼，才发现他已经歪着头睡了过去。调好水温，把文申侠调整成仰躺的姿势，后脑靠在浴盆边上，一手拿着莲蓬头冲去他头上的泡沫，一手挡住流向脸鼻的水流。

        一米八几加上一身肌肉还是点分量，还好谷一夏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。浴室到床边五六米的距离。把文申侠从浴缸里捞出来，忍过好多次差点要把他摔在地上的冲动，终于艰难的把人扔回床上，谷一夏觉得自己的腰和手都要废了。找了毛巾擦了擦盲侠身上的水，怕吹风机的响声会把人弄醒，只能一点点把湿漉漉的头发擦干。防止这个人第二天醒来又有意见，谷一夏放弃了让他就这么裸睡的念头，拼着最后的力气，给他套上贴身衣物，把人塞回进被窝里。

        谷一夏回到自己的床边。身上的衣服半湿，他也懒得重新洗了，直接换了一套睡衣，靠在床头有些睡不着，就盯着文申侠的侧脸发呆。看了一会儿，一直平躺着的文申侠转了把身体侧向了另一边，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，“你看够了没有？”谷一夏嘴比脑子快，“对眼生在我这里，你理得我。”

        文申侠一句话到嘴边，想了想又咽了下去。谷一夏等了一会儿，以为盲侠不会回应了，觉得有点失望的躺进被窝里，不期然听见盲侠模糊的开口，“多谢。”谷一夏强压下自己的笑意，“那有事你一定要告诉我啊！”“得了。”谷一夏看盲侠把被子往上带了带，“大家这么熟了，连无着衫都睇过，咁怕丑做咩啊。”文申侠闭着眼睛把被子拉过了头顶，彻底隔绝GOGO的骚扰。

        有人走近，被子被强行拉开，涌入了微凉的空气，被子的边缘被塞在了自己的下巴跟脖子之间，“蒙头睡，空气不通的。”没打算等文申侠的反应，GOGO钻回自己的被窝关了灯，房间里温度低了下去，两个人的呼吸声在空间里交错。文申侠终于还是松开了握紧的掌心，想着刚才自己过快的心跳，有些好笑。

        果然是喝大了吧。